秋来思莼菜
发布日期:2024-11-08   作者:安哥   字号:[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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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每逢秋来,我便想起《晋书·张翰传》中的一个故事:在洛阳做官的江南才子张翰正要前往升迁之途,因见秋风起,于是思念起故乡的莼鲈来,毅然舍弃功名,踏着秋色千里迢迢赶回故乡……说来惭愧,我生活在江南,且在莼菜之乡西湖度过童年,居然有20多年没尝过这味美的莼菜。直到结婚不久,有次在菜市场见到绿色瓶装的“西湖莼菜”,几根碧草悠悠浸在绿水中很是诱人。可买回方知是自己的视觉受了骗:此乃陈年老货,茎叶灰黄,水也浑浊,烧汤一尝,更是寡淡乏味。从此很久,我便不再顾念这菜了。后来某个春日,中年的我聊发少年狂,前往杭州翻山越岭,从朝霞映山到午阳高照,饥渴难耐。到了钱塘江边,急急找了个小餐馆,鬼使神差,我首先就点了莼菜汤。这莼菜刚采自西湖,茎叶油绿喜人,游动在清亮的汤水中。虽只数点葱花、几滴麻油,但其味甚为清纯可口。

  莼菜主要分布在江南水乡,生长在清澈较浅的水域,清明、秋分是采收时节。莼菜最早见于古载的是《诗经·泮水》:“思乐泮水,薄采取茆。”茆就是莼菜,当时主供祭祀用。它在民间还有不少异名:“锦带”“丝纯”,比喻其茎叶的柔滑细长;“玛蹄草”“水荷叶”,描绘出它叶子的形状。莼菜何时成为一道中华美食的呢?张翰秋来思莼鲈的故事表明至少始于魏晋南北朝时期。还有不少同时期的典籍传说可资证明,如《世说新语》载:出生江南的诗人陆机去拜访在山西为官的王济。后者在宴席上摆了大量山西名食羊乳酪,洋洋得意地问:“你们江南可有这样的美食吗?”陆机即刻回应:“有啊,千里湖莼菜做的羹!”南朝人写的怪异故事集《幽明录》中记载,有一对贫苦父子靠沿河采蒲草艰难度日,平日住在河畔自搭的茅舍中。一天晚上,有个年轻农妇撑着载有莼菜的木船到来,请求借宿一晚。可到了深夜,屋内弥漫起浓烈的腥臊味儿,那女子起身告辞,竟变身一只水獭没入水中,留下一船莼菜,让父子俩美美地吃了几顿!看来,那时的莼菜无论对于达官贵人还是清贫之人来说都是美味佳肴。

  叶圣陶先生说,莼菜本身无味,却又说,无味之味,足令人心醉。北魏崔浩的《食经》推“芼羹之菜,莼为第一”。清代李渔则称莼菜为“清虚妙物”,点出了其独美之处:因为“清”,故而“妙”。宋代诗人秦观在高邮时很想念在徐州的好友苏轼,就精心烹制了一道江南名菜:莼菜、生姜配上糟蟹。苏轼吃得津津有味,也为好友的情谊深深感动。李渔将莼菜与蘑菇、蟹黄、鱼骨合煮成“四美羹”,客人尝过后感叹:“从今往后,再没有可下筷子的菜了!”既具独特之美,又能融合万物,造就更丰富的大美,这既是莼菜的魅力,也是为人处世的圆融和美之道。

  近些年,我也品尝过不少莼菜佳肴:莼菜三丝(茭白丝、火腿丝、肉丝)汤、莼菜鲫鱼羹、莼菜虾仁、莼菜鸡丝汤……但常常浮现在梦中的,还是钱塘江畔那道清纯的莼菜汤。叶圣陶的《藕与莼菜》道出了答案:莼菜嫩绿的颜色能引发思乡之情。我梦中重现的清汤,恍如西湖碧波,莼菜悠悠荡动,那圆叶好似“水面清圆——风荷举”,柔滑的细茎仿佛湖水清浅处的丛丛水草。“小心不要掉进水里哦!”老外婆提着菜篮走过,笑呵呵地对望着湖水发呆的我说,“回去吧,有鲜鲫鱼,还有嫩菱角……”她的身影慢慢地融进了树林中。一会儿,炊烟和饭菜香就会飘出……

  【作者单位:中远海运财务(退休)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