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潮

　　晚饭后的时光，是海上一天生活中最惬意和快乐的。恰逢海不扬波、彩霞满天，微风吹爽中，在甲板上散个步，看看落日晚霞，望望彩云追月，听听来自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新闻；或是海阔天空地神聊闲侃，说说家乡、讲讲往事……欢声笑语洋溢在浩渺无际的天海之间，这份感觉是常人体会不到的。

　　迎风斩浪的船艏是最受海员弟兄们喜欢的地方。喜欢弹琴唱歌的年轻人在这里尽情演绎激情，不管韵味十足还是荒腔走板，都会有浪花的鼓掌、轻风的和唱。这边，你在这个缆桩前开个人演唱会，他在另一个缆桩旁戴着耳机陶醉其中，谁也不碍谁的事；那边，听着国际新闻的老哥正扬起思想的风帆，下象棋的哥儿俩只管瞪大了眼珠在楚河汉界对抗厮杀。

　　喜欢打牌的弟兄们象征性地溜上两圈甲板，便招呼着牌友们赶紧去抢座位。船上打牌最受欢迎的就是五十K、拖拉机（双升）和拱猪。打五十K的老少皆宜，这是六个人的游戏，气氛激烈，最白热化时还会有人拍案而起。不过大伙都觉着不打得如此有声有色，那还有什么意思？打五十K需要计分，赢了的自然喜形于色，高唱凯歌、扬眉吐气地睡个好觉；输了的不分析出子丑寅卯来，是绝对不会散去的。拱猪和桥牌一样都讲究技术，所以玩牌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海员，沏上茶水、备足香烟，不紧不慢地发牌、看牌、研究牌，体现了“胜固欣然，败亦可喜”的人生境界。

　　也有船员吃了饭便回房自娱自乐。二十年前，船上流行用废旧的杂志编织纸门帘，手艺好的船员能根据纸张的颜色编出各种花纹、图案和字句来。这些旧杂志一般都来自国外海员俱乐部，像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、英国的服装杂志、法国的摄影杂志等，印刷精美，许多都是铜版纸，所以编出的帘子色彩艳丽。十年前，海员之间流行编织吊床，工艺相对简单，打绳结也不复杂，熟练的人基本上一天便可以完成一个。船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绳子，编吊床最好用的是旗绳。休闲时，船员便把编织好的吊床挂在室外的走廊一侧，躺在上面乘凉喝茶看书观景，别有一番风味。有打小生长在海边的船员喜欢编渔网，用的是从尼龙绳抽出来的细丝线，编好了撒网，到海边栈桥或是码头上显示一下捕鱼的才艺；若编出了挂网，就到与大海连通的河里围上一网。手艺最巧的要数用钢筋和铁丝编制的捕蟹笼子，这些镂空的笼子需要做两条通道，让螃蟹们进得来就出不去。全世界的海洋都会有螃蟹神出鬼没的身影，但我认为只有我们自己沿海的梭子蟹味道最好，其他名声在外的加拿大红蟹、俄罗斯帝王蟹、日本月前蟹、印尼元宝蟹之类都是属于中看却不怎么中吃的。

　　每年春秋之际从国内驶向澳大利亚，对于远洋商船来说这时的航线再好不过。这个季节风平浪静、海阔天空，我们呼吸着最纯净的负离子空气，晒着最明媚的日光，欣赏着旖旎的海洋风光，穿行在菲律宾和印尼万千秀丽岛屿间，真有点旅游度假的意思。这时节的海风清爽不潮湿，吹在身上无比快意；日落月升之间的傍晚清明不炎热，柔和的光泼洒在身上，心都会融化。此刻，在甲板上闲庭信步，随意把目光瞥向七彩云霞之中、蔚蓝大海之上，无论是远方天际间青螺般滴翠小岛，还是近处粼粼波光中点点白帆小舸，再点缀着起舞翱翔的白色信天翁与随波逐流的红脚海鸥，俨然一幅绮丽画卷，让我心境悠然，不由吟出那句：“万里烟波鸥境界，九天云雾鹤精神。”

　　【作者系中远海运散运船员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