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事云烟

　　1998年家乡发大水。一天半夜，4岁的我突发高烧，迷糊不醒。那时家里借住在二楼，眼看着洪水不断升高，仅一砖之差就要涌进房内。父亲提起手提电瓶灯冲向阳台，把电瓶灯举起，微弱的灯光洒在水面上，试图向远处闪着零星灯光的小船求助。父亲在走廊焦急地来回踱步，终于有一束光穿过漆黑的水面定格在阳台的外墙上，父亲迎着光，边招手边呐喊着。撑船过来的是巡逻的武警官兵，父亲阐明求意后，匆忙从房里把我抱了出来。他用有力的双手托住我的身体，从二楼阳台石栏上递给了武警官兵。随后，父亲翻过石栏，双手一前一后扣住石栏，一脚踩在外栏缝隙处，一脚小心翼翼下探到小船上。待挤进小船，父亲好生接过我的身体，一手环抱着我，一手撑坐在木船上，生怕被晃倒。船头探路的官兵手持电筒，不断指挥着躲避水中的障碍物，小木船在浸满洪水的街道上方平流缓进。街道已断电几日了，两侧漆黑的民房遮住月光，显得有些压抑。风从楼房间的缝隙钻了过来，夹带着阵阵腥臭。只有稀疏几条像我们这样的小木船打着手电筒，四处探照着有需要帮助的人。昏黄的手电光隐约照到了县人民医院几个大字，但这门碑又似一堵墙挡住了船的去路。由于水位过高，木船最低位与门碑间的高度差不到1.3米，只能人过去，船却无法前进。父亲用有力的右手将我紧紧贴夹在胸前，调整好姿势，左脚单膝跪下，左手掌撑在船板，一掌一膝，曲着腰背，匍匐前行。但在穿过门碑起身瞬间，背脊重重地顶到门碑，但他强忍疼痛，终是和值班医师照应上了，我也得到了医治。

　　白驹过隙，我念初中时少不更事，又受身边不良因素影响，叛逆心理表现到极致，不学习、不听劝，跑网吧，考试成绩垫底。父亲虽不常问我学习成绩，却时常提醒我要为自己而学。就在我觉得万事无忧准备度过一个学年时，殊不知到了报名那天，父亲叮嘱我收拾了几套衣服，沿路还买了毛巾漱口盅，说要带我去学校报名，我心想这次怕是要叫我住宿了。可眼看着父亲把摩托车骑上通往出城的路，我纳了闷：“爸，怎么往城外走了？”“去了你就懂了。”一路无言，耳朵里回荡的只有马达的轰鸣声和呼呼的风声，我有意识地把身体往后挪，和父亲保持距离。父亲最终把我送去距离县城几十公里的乡镇中学，让我切断了与县城的所有联系。他是希望我能有新的开始。自那之后，每逢周末，父亲便雷打不动地骑车载着母亲来探望我，还用饭盒装来家里的新鲜饭菜，给我增添营养。久而久之，我终是领悟了父亲的用心良苦，是他用双手拉了我一把，让我脱离泥潭，步上正轨。

　　人生在世，又有谁不曾有牵挂的人和事，只要牢牢把握，“手”护好心中的羁绊，便能撑起一片天地。如今，父亲年老体弱，双手也已粗糙、斑黄，但他始终不曾放下我这个早已成家的儿子。

　　【作者单位：中国船燃广西公司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