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金岁月

　　早些年，米缸是每家每户至关重要的物件。奶奶结婚时，一口披红戴花的陶土大缸伴随着她进入了新家，寓意着以后日子红红火火。米缸有一米多高，底下垫着两块木板，在幼小的我眼中就是一个庞然大物——“大腹便便”的肚子穿着一件黑黝黝的“外衣”，头上顶着一块大木板，安静恬然地靠在厨房的角落，守护着家里的烟火。

　　这是一口神奇的米缸。在童年的世界里，对一切事物都是充满着巨大的好奇心和幻想。每次到奶奶家，我总会喃喃地望着这口缸，用耳朵贴近它厚厚的缸壁，以期探究里面的世界。缸空的时候，会发出火车般的隆隆声，而装满大米就会发出呜呜的声音，等打雷时，又会发出低沉的轰鸣声，好像里面装了一个喇叭，真是神奇极了！记忆中，米缸过一段时间还会衍生出新的“房客”，爬出一拱一拱白嫩嫩的米虫，也会出现黑黢黢的长着翅膀的黑虫，它们龟速悠闲地蜷伏在大米的怀中。这时候，奶奶往往会叫我搭把手，拿上家里的老簸箕，把米平铺上去，在太阳底下不断簸动，然后用嘴呼呼地吹去灰尘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虫子捻走。等到下午，把米重新装回米缸后，抓一把米在掌心揉搓，阳光的热辣劲会亲吻着每一根指尖。这样的大米像涂了油，煮出来无论是粥还是饭，都散发着诱人的米香，也更能让人在平淡的生活中感受到幸福。

　　这是一口甜蜜的米缸。除了装米，奶奶还经常将脆饼、月饼以及散装的干果、糖果等食物放置其中。小孩都嘴馋，我也不例外，米缸就是我梦中宝地。每月，奶奶便会掀开米缸盖子，给小孩子们掏出一些零食，还没等接到零食，舌头的津液就已在口中打仗。一块小小的米糖、一根细细的麻花、一把香香的瓜子……那是我童年最开心的记忆，能给年幼的我带来一周的快乐，小时候的快乐是那么简单。可是一个月我来说太漫长啦。聪明的我慢慢悟出了规律——每当我生病或者哭鼻子的时候，开缸盖的频率会升高。但是生病这事不是我能控制的，哭这项技能我天生就具备，就是要找个缘由让这哭合理化。为此，每当我闯了祸被大人“胖揍”的时候，除了身体上的疼，心底更有一丝甜。当第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打在屁股上时，我的第一行泪珠就立刻穿过泪腺的阻碍，欢脱地出现在两边肉肉的脸颊上。这时候，奶奶就会把我抱起来，把我的短手放进米缸中，舀出几块玉米糖，等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时，哭声也就戛然而止。“真是小馋猫！”奶奶边说边笑，拿着手帕把我的泪珠拭去。

　　这是一口温暖的米缸。长大了些，米缸就成为我的藏身地，我很喜欢蜷缩在米缸靠墙的那个角落，仿佛寻得了一个世外桃源之地。犹记得一个酷暑之日，满天积云，天空迅速从灰蒙蒙变成了暗黑色，大雨随即倾盆而下，大力拍打着窗户，不断发出砰砰的声音，大风也呼啸着透过门缝挤入屋内。奶奶外出探亲，年幼的我就背靠着米缸和墙壁，凝视着发生的一切。很奇怪，我并没有感到害怕，感觉敦实的缸壁给了我一种奇妙的厚实安全感。我就这样靠着靠着，最后睡着了。这一方小小的空间给了我一块小小的净土，就好像一位和蔼的长者用岁月磨砺的双手安抚着我，给了我宽阔的拥抱，帮我吹散了外界的喧嚣。

　　今年五一期间，我回了一趟老家，重新回到童年的居所，再次见到记忆中的米缸。因为久未打理，缸体表层蒙上了厚厚的灰尘，也多了许多痕迹，但一打开缸板，依稀能闻到淡淡的米香，童年光影瞬间浮现在眼前，那里面藏着的爱、给过的暖涌上心头，变得越发清晰、厚重。

　　【作者单位：振华航科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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