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“怕”与“不怕” |
发布日期:2024-05-17 作者:朱春荣 字号:[ 大 中 小 ] |
情感码头 母亲这一生始终与“怕”和“不怕”相伴,她用“不怕”强有力地支撑着我们这个曾遭劫难的家,又用“怕”来教会我们如何做人做事。 20世纪六七十年代,我们那原本贫困的家庭因父亲被“打倒”变得更加飘摇欲坠,是母亲一直凭借着勇猛的“单打独斗”才把这个家支撑下来。在那黑白颠倒的年代,父亲遭受迫害被关押,母亲申诉无门,一边时刻担心父亲的安危,一边要忙不停照料着年幼的四个子女,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。记得有一次临近过年,母亲去看望父亲,我们兄弟坐在隔壁生产队长家的门槛上,迎着寒风闻着他家飘出的蒸馍头香味,馋得直流口水。可那会儿谁会给我们这群“黑崽子”吃啊?母亲回家,见此情景拽着我们就走,一进屋就边哭边骂,狠狠“赏”了我们一顿打。之后趁着月色,母亲硬是穿过—片坟茔地,走了十几里夜路去远房亲戚家借了几斤面蒸馍头回来。可当晚,我们兄弟三人还没吃上馍头又相继发热,母亲又冒着严寒把我们一个一个地背到大队卫生所。早上醒来,我们瞧见桌上摆放着—大盆馍头,还有母亲一双红肿的眼睛……几十年后我们再提这事,母亲说,那会儿走夜路哪顾得上害怕,宁倒酱缸也不倒酱架,不蒸馍头也要争口气。 忍饥挨饿还能挺着,要是受人欺负母亲可就不答应了,她说这关系到一家人的尊严。邻居趁母亲不在家,硬将宅地侵占过线,还栽上树苗。母亲回来后疯了般拿着铁锹去拼命,终没让邻居占去一寸地。20世纪70年代末,倔强的母亲为了父亲久拖未决的“平反”问题反复奔走。有一年夏天的傍晚,刚下完雨,母亲全身湿漉漉地回到家,凌乱的短发上滴着水,一只裤脚卷着,另一只荡着,两只鞋子沾满了泥巴。她搬着凳子坐在门口,搭着腿,嘴里还抽着烟,那气汹汹的样子看着吓人。那是我第—次见到母亲抽烟,而且是颤抖着手。我们不敢问,第二天便听说母亲头天“大闹公社”,为父亲正名讨说法,直到公社书记当众答复才算罢休,想来母亲也是豁出去了。从那以后,母亲便得到了一个“天不怕地不怕”的绰号,大家都说她“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怕”。那天雨后的彩虹我记得特别清楚,因为从此以后我家也变得“雨过天晴”。 母亲说,这辈子跟着父亲没享过几天福。确实,经过那些年的折腾,母亲一度患上了较为严重的“神经官能症”,虽然后来经过治疗有所好转,胆子却变得越来越小了。弟妹所在企业破产房改的时候,基本上厂里的公房谁住进去最后就议价卖给谁,弟弟让母亲去住,她怕坏了人家规矩,死活都不去,说不是咱家的不要去抢占。河畔植树绿化,落下几棵被父亲捡回家,母亲—夜没睡好觉,害怕人家找上门来,天一亮就让父亲送回去。邻居家建房过了线,我们要去理论,母亲却拦着:“让他占吧,能占多少?这地生不带来死不带去。”我们不理解以前为什么非得争个头破血流,母亲很淡然地道,不是她怕事,现在时代不同了,社会安定了,什么事不要去斤斤计较,让人三分不为亏。母亲从“不怕”到“怕”有了“质”的提升,时刻提醒我们要尊崇公序良俗,处处与人为善、事事礼让在先。 母亲如今已83岁了,不能再向从前那样为我们撑起—片天了,但她用“怕”和“不怕”让我们以后的每—个日子都过得晴空万里、灿烂如花。 【作者系中远海运船员上海分公司船员】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