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金岁月

　　适逢假期，回了一趟母校。在门口徘徊了许久，才鼓起勇气踏入这所小小的中学。门卫大叔尽职尽责地打量着我这个“社会闲散人员”。时过境迁，门卫大叔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位，印象中的那位总是板着脸，不允许任何人非放假时间出校门，训斥人起来丝毫不留情面。我笑着给他递了一支烟，说是毕业许久的学生，想进去看看母校。他同意了，我得以漫步在这条熟悉而又陌生的水泥路上。

　　我认识的老师大多也不在这里教书了，但还是有几位熟悉的面孔。看着人物栏上的相片，他们的脸上已多了几分老态。岁月沧桑，仍记得那时的物理老师，还是大家公认的帅老师，如今他的孩子也许已经踏入大学校园。

　　走在学校新修的塑胶跑道上，看着追逐着足球的孩子们，回忆也不断地上涌。

　　我的中学语文老师崇尚“大语文”教学，从不拘泥于课本，经常会把一些好的文章打印出来贴在教室后面墙上的“优秀作品展示区”，供大家阅读鉴赏。某个星期，轮到新来的物理老师轮值晚自习，整间教室静悄悄的。物理老师无聊地踱着步，走到“展示区”时停下了脚步。他背着手，看着那些文章，边看边赞叹，又时不时摇头，感觉受到了什么触动，最后轻轻地敲了敲我的桌子，笑呵呵地问：“史铁生是咱们班哪位同学？作文写得太好了，就是人生经历有些……”我正在偷偷给“笔友”写回信，顿时被问蒙了，迅速把小纸条塞到袖子里，抬起头看着物理老师，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。尽管问的声音不大，但还是非常清晰地传递给了我身边的同学，经过片刻停顿，我们爆笑如雷。物理老师还不知道咋回事，前排的同学已经在问“怎么了？怎么了？”经过层层传递，教室里继续爆发着笑声。终于明白了史铁生是一位很有名的大作家后，物理老师发出了嘿嘿的笑声，把教室内的笑声推向了高潮，以至于把年级主任都给惊动了。

　　从那以后，我们班便有了一个独特于其他班的梗，唤作“命运多舛的史铁生同学”。在课间的跑操、运动会的口号上，我们班的“才子”总会把其与史铁生相结合，各种“整活”层出不穷，甚至在上交的物理作业本上也会署名史铁生，等发作业本的时候念到这个名字，总会引起一阵哄笑。

　　一次，有一道很难的物理题只有一个人做了出来，物理老师想要分享一下他做题的思路，一边念叨一边翻着作业本：“让我们来看看是哪个优秀的同学把这道巨难的题做了出来。找到了，找到了，就是这位……史铁生同学！”教室里又爆发出一阵笑声。后来这个梗成了同学们习以为常的事情，比如说黑板上的值周生的名字变成了史铁生；比如说在横幅上签字也总会出现史铁生的名字。

　　一次语文课还未下课，后排同学已经按捺不住拿出下一节体育课上用的足球把玩。一个不小心足球滚落到过道，语文老师故作生气地问是谁的足球，后排的男生们异口同声地说是史铁生的。语文老师听了哑然一笑，随后说道：“那既然是史铁生的足球，我就给你们讲讲余华和史铁生的故事。”从那以后，我们除了笑着史铁生这个梗之外，还明白了任何一个身残志坚、坚韧不屈的灵魂，比起同情来，更需要的是周围人发自心底的尊重和认可。

　　毕业时吃散伙饭，我不禁感叹，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聚齐了，随即就有人反驳：“不，史铁生同学没来！”彼时，大家的欢笑越过了悲伤。物理老师也笑着说，可算把我们这帮熊孩子送毕业了。我随即回应：“没关系，我是学校贴吧的吧主，已经把这个故事置顶了，后来的学弟学妹们也知道得清清楚楚。”顿时，整个店内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。

　　走出操场，更多熟悉的事物映入我的眼帘，回忆的片段也不断地闪烁而过。树下的乒乓球台是绝佳的位置，树荫下挥几拍胜过太阳底下吃雪糕。每逢秋风拂过，果树枝头便结硕果，我们在老师们的带领下，只顾寻找那成熟的果实，丝毫不顾会划伤手臂。

　　走到教学楼里，拾级而上，以前觉得宽敞的楼道现在却是觉着拥挤了几分。当年的教室依旧亮堂，已被崭新的课桌填满，我用过的木桌早不见了踪影。

　　今日故地重游，拍了些许照片用来留念，又见校园变得更好，培育出越来越多的优秀学子，于是心满意足地走出校门。忽然手机响起提示音，不知道是谁把整个班级的人凑齐，拉了个微信群。熟悉的名字开始不断在眼前跳动，也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的昵称改成了史铁生，大家纷纷好奇，打探是谁。不一会儿，那位“史铁生”发来了一条语音：“是我啊，同学们！”原来是我们的物理老师。正是傍晚，天边的火烧云烧得火红一片，物理老师那头的语音伴随着嘈杂，能听到附近有学生在嬉戏打闹，还恰逢广播站的喇叭响起。

　　我已经毕业很多年了，但是手机那头还是多年前。

　　【作者单位：中国船燃广西公司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