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在情里
发布日期:2023-04-21  作者:葛耀华  字号:[ ]

  书海信步

  友人喜爱古诗,又参加了一个诗社,作品颇丰,前些日子给我发来几首得意之作。我看了,平仄、对仗、押韵都无可挑剔,词汇也丰富华丽,可就是读不出味儿来,掩卷之后一句也记不住。

  由此想到了乾隆皇帝,出了名地爱写诗,一生诗作不下几万首,单论数量,唐代诗人们也望尘莫及。可是,又有谁能背出他的一首甚至一句诗呢?翻看其诗篇,佳词丽句目不暇接,却总觉是一场堆砌浮华的文字游戏。同为帝王文人,南唐李后主则是一番荡气回肠的大气象,“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”这样的词句,若只有满眼歌舞升平怎能写得出来?上不上口、入不入心,读者说了算,历史有公论。

  说到入心,便想起上学时初学古诗,第一堂课老师先讲诗的结构。他说:诗这个字其实是言和志的组合,诗者,言志也。但作诗要讲究格律、平仄、对仗、押韵等等,所以志下面的心改为寸,谓之“诗言志,有分寸”。当时真佩服造字者的高明,后来一琢磨,把“心”去掉后,这诗似乎也少了魂。

  好诗不是在灯下“拈断数茎须”就可写出的,而是由心及口吟咏唱诵而来的。情由心涌、诗自情出,柔似水、淡若云、烈如火、疾如风,浩然流畅,一吐为快。唐人崔颢留诗不多,但一首《黄鹤楼》足以让诗仙李白面壁兴叹:“眼前有景道不得,崔颢题诗在上头。”杳杳黄鹤、悠悠白云,历历汉阳树、萋萋鹦鹉洲,都涌入诗人的心里,汇聚成“日暮乡关何处是”的一个“愁”。这缕诗情,犹是李白,错过也难再得了。还有张继,一首《枫桥夜泊》便让这位“终年帝城里,不识五侯门”的张员外享誉千古。“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。姑苏城外寒山寺,夜半钟声到客船。”平淡朴实的诗句道出的景深情浓,令人寻味千年也不到尽头。

  又想起大观园里的太太小姐们结社吟诗。在“芦雪庵联诗吟咏风雪”一回中,文化程度不高的凤姐要出首句,众人本等着看笑话,然而脱口一句的“一夜北风紧”,让举座之人皆暗暗佩服。曹雪芹只让王熙凤作了一次诗,而且只作一句,立时就把个凤辣子的腹中锦绣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出来。特别是那个“紧”字,出于凤姐之口,更显喜怒哀乐的万般情结。真是生花妙笔!

  “北国风光,千里冰封,万里雪飘……俱往矣,数风流人物,还看今朝。”毛泽东同志的《沁园春·雪》博大宽广、雄浑豪迈、激情四射、气势恢宏,据说当年蒋介石读罢,当即责令周围的文人墨客们填词应对一决高低。无奈,那些绞尽脑汁憋出来的作品尽管规矩工整、辞藻华丽,但是一经比较,立见高下。可见胸中没有千山万壑,心里没有劳苦大众,眼底没有日月风云,胸襟、境界与情怀皆遥不可及。

  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?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。”艾青这句诗,用于作诗也很贴切。一花、一树、一鸟、一虫、一滴水、一缕风、一人一物一故事,世间万物,入心则生爱,爱深则生情,情到浓时,诗思就有了。

  【作者单位:中远海运散运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