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员天地海上风

　　要上船了，妻儿送我到车站，临别时塞给我一本年历。到船后，我把年历放在床头。标着日期的方正格子代表着日子平稳地居住着，恬淡而悠闲。我打算每过一天就在那方正小居上画上一道竖杠，当作种下一株蓝色小树，记下自己的海上岁月。

　　当我来时，行囊满满，满心牵挂；离家时，妻子的幽幽眼神和小儿的巴巴眼神不时从心底划过。当天夜里，我轻轻划一下，在年历的方格上种了一棵瘦小脆弱的蓝色小树。无意中的轻轻一划，也许暗示初来时的不经意吧。

　　天高云淡，波澜不惊。船航行在汪洋大海上，毕竟不同于家乡的池塘水坑，这里长空万里、云卷云舒，风轻轻拂过水面，晃起一片波光粼粼。海面有时平静如镜，宛如一块巨大的蓝色锦缎，从脚下直铺到天边，在水天相接处又席卷而上布满天空。人行船上，船在锦缎上滑行。天气好，心情也好。当此际，登斯船，把盏临风，神清气朗，引吭高歌，天涯处处是家园！我一如往昔，每日睡前默默地在方格中工工整整地植上蓝色一株，日子就那么悄悄地溜走了。

　　转瞬风来，时过境迁。天上风云变色，铅云凝重，云脚低垂，暮色四起；水面白浪排空，狂风卷起巨浪，巨浪撼动船身。整个世界地动山摇，我们艰难地在海上航行。当此际，登斯船，去国怀乡，满怀思绪，天涯何处是尽头？我拿起笔在那方正小居上种下一株细小瘦长的蓝色小树，一如我心境。

　　大西洋上的风暖暖地吹，北美洲的阳光懒懒地照，气候宜人。那床头的蓝色小树疯狂地生长，转眼间，床头已经长成蔚蓝一片，具体而微的森林景观初具规模。上船工作的时日已经不少了。东奔西跑，南来北往；寒来暑尽，物换星移，我们还在航行。终于到了地中海畔的山村小港。依山傍海，绿树荫荫，夕阳西斜，海风习习；农人晚归，牧牛低哞，鸡犬相闻，炊烟袅袅。最是那异乡妇人携着小儿在树下轻轻漫步牵动我的心弦。家中幼子此时是否在墙上信手涂鸦？抑或又在家中厮打胡闹？家中贤妻也许正在淘米择菜，着手准备丰盛的晚餐？抑或倚门推窗凭栏远眺吧？年迈父母是否在家门前的小路上翘首盼望？天涯何处是归程，家最是安心处。

　　异乡的梦里可有亲朋的呼唤？知音几许，可解心曲几支？用圆月当邮票，用夜空作信封，又怎能寄尽我的相思！远山一线云彩，依稀离家时火车窗外呼啸倒退的行列。如今，那最初的信手一抹已在我的床头茁壮成长成蔚蓝一片，心底的那一份浓密思念一如床头森林中树枝上的枝叶，日复一日密密匝匝地滋生、疯长。

　　船舷外，大潮流向无穷远，思念与之谁短长？船头的森林呦，提醒着我的归期。

　　【作者系中远海运船员深圳分公司船员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