情感码头

　　三姐来电话：“小弟啊，你外甥下个周末要结婚啦，你能回来吗？”我自然答应一定回去。“你可一定要回来啊，舅舅可是大客哈。”自从母亲去世后，再加上新冠肺炎疫情，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老家烟台了。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乡恋也陡然膨胀，思绪一下被乡愁所淹没，遥远的记忆也重现脑海。

　　从小，我就被父母和五个姐姐宠爱，遥远的小山村里简陋的老宅是我最爱的家，那里充满了童年的欢乐和成长的记忆。

　　后来，我上寄宿制高中，每个月回家一趟就成了家里的一次聚会。出嫁的姐姐们都会特意等着那个周末回家，一大家人聚在一起，做做饭拉拉呱，最后准备好一大堆好吃的送我上学。那时候父母的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望。

　　后来，我大学毕业，在烟台上班，每逢周末和节假日都会跟姐姐们约定一起回家。赶上农忙季节，男人们就浩浩荡荡上山干农活，女人们在家做出一大桌丰盛的午餐，吃完了聊聊家常然后就各自回家或回厂上班。那时候父母的眼里充满了骄傲和幸福。

　　后来，我娶妻生子，却跑到遥远的广东工作。回家变成了奢望，一般一年才能回一次，也从来不搞突然袭击，都是早早告诉父母预订哪天的机票、大约几点能到家，让父母先欢喜几天。父母早早就通知好姐姐们几号回家。一回到老宅，我们一家三口倒成了客人，就被一大家人围着，嘘寒问暖，说说笑笑。我也谈谈自己在异乡的工作生活，让父母、姐姐、姐夫和外甥们尝尝广东的各种特产。每次这样兴师动众地回来，陈旧的老宅忽然被人声塞满，炊烟袅袅不绝，充满了欢乐、饱满的盎然生机。不出几日，我们一家三口又背负塞满了家乡特产的行囊远走他乡。那时候父母的眼里充满了幸福的微笑和隐隐的泪花。

　　后来，父母身体越来越不好，多亏有姐姐、姐夫们经常回家照顾，当儿子、儿媳的却很少在身边尽孝。几次父母病危，急匆匆买了机票回来看望父母，和姐姐们想办法如何医治父母、照顾父母，等事情安顿好后又匆匆离开。那时候父母的眼里充满了依依不舍和丝丝失落。

　　后来，父亲在睡梦中永远走了。我请了长假，回家安葬父亲、料理后事，在老宅和姐姐们一起陪了母亲一周。终究，还是一张机票，我这唯一的儿子又漂泊在千里之外。此后会经常打打电话，跟母亲聊聊家常，母亲每次都说一切都好得很，有姐姐姐夫们照顾，你不用牵挂。

　　后来，我回到北方工作，回家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，只是每次回家，还没进老宅就习惯地喊“爸、妈，我回来了”的时候会突然眼含泪水，因为已经少了一个人答应。一大家人围在一起聊天，经常会突然安静下来，总感觉少了一个人：少了一个坐在那里泡茶喊你喝茶的人；少了一个带着一群孙子外孙招摇遛弯的人；少了一个给孩子们制作各类木头玩具的人；少了一个拼命往我们包里塞东西的人；少了一个经常训斥我们又经常塞钱给我们的人；少了一个从来不说自己不舒服不愿去医院、去世前还种地的人。那一年，孤单的母亲的眼里充满了迷茫空白和无助无奈。

　　前些年把母亲接到了大连过冬，那是长大以后跟母亲生活最长的一段时间。每天下班回家，母亲就像迎接远方回来的儿子，高兴地手舞足蹈。母亲后来告诉姐姐，那是她这一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半年。那时母亲的脸上堆满了笑容，眼里充满了笑意。

　　父亲去世三周年后，母亲仿佛完成了任务，身体一日不如一日，姐姐们轮流搬回家伺候。最后已经吃不下饭的几天，母亲执意要回老宅。端午节的清晨，母亲躺在老宅的炕头，等她所有的孩子们都回到了身边，等她最疼爱的孙子回到了身边，长叹一口气，双眼流泪，撒手而去。我和姐姐们抱头痛哭。

　　后来，再也没有了后来，老宅的一切变成了黑白。几次梦里回到老宅，一大家人欢聚一堂，半夜醒来已是泪水涟涟。

　　【作者单位：大连中远海运物流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