往事印象

大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，正是卖冰棍的好时候。妹妹才8岁，我10岁，可家里是把我当男孩子养的。我让妹妹坐到自行车横梁上，后面载着装了20根冰棍的泡沫箱。我们得赶在那些老爷们之前先到达村子里，要不村里人就先买他们的了。为了加快速度，我站着骑，妹妹尽量把身体弯曲不挡我的视线。

村里正好有人在大柳树下乘凉。“大叔，天这么热，买根冰棍吃吧，可甜着啦。”妹妹小脸晒得通红。“哎，这小丫头也真不容易，这么点就知道自己攒本子钱。”大叔从口袋里掏出了5分钱，妹妹把钱放进书包里，开心地笑了。“奶奶，你也买一根吧。”“娃，我老太婆牙不行，一咬就疼啊。”妹妹嘟着小嘴，失望地看着我。在这一堆人中，我们卖出了5根冰棍，卖出四分之一啦。

午后的太阳烤得人都要熟了，自行车车把摸上去都烫手。“三姐，我渴了。”“要不，你吃一根冰棍？”“我不吃，吃一根5分钱就没了，省下来可以攒着，等攒够了，给妈妈看病。”“那一会去东小队井边打水喝。”母亲病得很重，有人说她活不过38岁，我恨说这个话的人。

我们一路吆喝来到了东小队。“三姐，咱们往回走吧，再往前走就是二孬家了。”“你怕他了？不怕，今天我在，他不敢欺负咱。”我把自行车支好，在道边捡了一块石头揣兜里。已经2点了，我们的冰棍才卖出10根。大太阳毒辣辣的，我和妹妹的脸、胳膊全都晒红了，连大黄狗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，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。路旁的柳树枝纹丝不动，叶子都打了卷，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。还指望着天这么热可以多卖点，这一箱卖完能再回去拿一箱。今天就怪了，人都哪去了？

我推着自行车来到福贵家门前，故意大声喊着：“冰棍！冰棍！”他家4个姑娘，最后捞了这么一个儿子。果然，福贵一蹦一跳地出来。我俩达成协议，他买2根冰棍，我帮他写作业。还剩8根冰棍，要留1根给借自行车的邻居，再卖出去7根就行了。

“三姐，上二蛋家去卖，他爸是工人，有钱。”我俩来到二蛋家门口，使劲吆喝。二蛋妈推开大门，颐指气使地掐着腰：“叫唤什么？大热天的，让不让睡点觉了！”“婶子，买根冰棍吃，拔拔凉吧。”妹妹小嘴很甜，一说话就笑。“谁稀罕你们这破冰棍，穷光蛋卖的破玩意，过两天我领我们家二蛋去城里吃好的。”说着就推搡着妹妹。我可不吃她这一套，把自行车往大道上一支，扯开嗓子大喊：“冰棍！小豆冰棍！一毛五3根！7根三毛五！”“哎呀，你个黄毛丫头，欺负我们二蛋不会算数，我们家二蛋将来接他爸的班，到城里去！”二蛋妈简直要蹦起来了，“快给我走，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……”妹妹眼泪汪汪，我从兜里掏出石头，正准备扔向这个母夜叉，二蛋在她妈身后冲我摆摆手，指着后门。10分钟之后，我们偷偷绕到后门，二蛋拿出数学练习册，里面夹了一毛五分钱。他只要了1根冰棍，我答应他今晚就帮他做完。

冰棍已经开始发软了，再卖不出去就化了。快3点了，太阳还没有休息，大地被炙烤得烫脚，空气中弥漫的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。我拿出一根冰棍递给妹妹。“留给妈吃吧，这热天，妈妈憋得上不来气，吃这个凉快，会好一点。”“还有1根，咱先回家送给妈，路上顺便把剩下的几根卖了。”“三姐，那你吃吧，你更累，要推自行车呢。”“我不爱吃，还不如咱这井水甘甜爽口呢。”我从书包里掏出水瓶，咕咚咕咚，可惜水都晒热了，喝不出清澈甘甜的滋味了。妹妹硬是把冰棍塞到我嘴里，让我咬一大口。

除了留给邻居和妈妈那2根，还有4根。“三姐，要不咱便宜点卖了吧。”“再等等，一根便宜1分，4根就4分钱啊，能买一根铅笔呢。”“可要是都化了，我们赔得更多啊。”“再等等看。”我们先把冰棍送给了妈妈和邻居，顺便还了自行车。

我们来到村西头。遇到了二毛，他家不富裕，他妈妈和我妈妈一样都是哮喘病。我们以3分钱成本价卖给他1根。二毛拿着冰棍高兴地蹦起来，结果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。“你个小混蛋，3分钱没有了。”二毛奶奶揪着二毛，二毛哇哇地大哭起来。我从箱子里拿出一根冰棍，递给了二毛。“三姑娘，奶就那3分钱啊，再没钱给你了。”“奶，不要了，就送给二毛吧。”

我们来到西山，生产队里的人在地里拔草。我找到队长，让他动员买走剩下的2根冰棍，我帮他们拔一个点的草。

“妈，卖出去了！”一进家我就边喊边冲向碗柜去找烀土豆吃。拉开柜门，里面有个大白碗，上面用小碗扣着。我好奇地打开碗，眼泪顿时哗哗地流出来——小豆冰棍全成水了，冰棍纸和棍还在碗里……

我拿出2本练习册，铺开在饭桌上，明天一早就要送给他们。明天我们还要去拿冰棍，我想，这次要卖得再远点，去麦屯，那里靠海近，比我们这个村富裕点。

【作者单位：南通远洋配套大连分公司】

（全文有1863字）